【资料图】

一．

淄博最近已经与现象级城市划上了等号。

这件事上一次发生在山东，还是曹县666口号醍醐灌顶的时候。

据说淄博烧烤出圈的源头是这么来的：2022年5月，山大过万名学生前往淄博隔离。隔离期间，淄博提供了良好的食宿环境。离别前，当地还特地安排了一顿淄博烧烤，约定来年春暖花开时节，大家带上朋友再来淄博做客。

爆火以后，这座城市的一切都被加上了滤镜。

比如不骗称的小商小贩，比如切糕便宜又实在，比如烧烤店老板隔天发现算错钱及时退，比如酒店五一拒绝坐地起价，再比如出租车按规矩打表不绕路……

这些海量的信息，不断涌入大脑，让人觉得这里是一片良善之地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，是世外桃源的人间净土。

不知道用力猛夸的时候，你是否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：讴歌的大部分行为，似乎不少本就应该为之，但却成为了时代里的标杆。

按照这人世间的常理看，是小贩理应骗几两称，还是切糕就应该天价，再或者出租车不打表，故意绕路是理所应当？

所以这是淄博鹤立鸡群，还是更多地方出了问题？

当正常被歌颂，被传唱，甚至成为典型，这世道像不像得了一场大病？

二．

你洞见的世界，每天更像一场斗智斗勇的八角笼格斗赛。

先不提职场上的勾心斗角，好不容易五一来了，五天假期是被斤斤计较调休出来的。

沉寂3年的酒店已经提前将客房涨出10倍高价，下了高铁站不敢随意打出租，路边买半斤卤味需要处处小心压称，景区一瓶10元起步的「矿泉水刺客」就像一盆冷水，随时能泼灭你「世界那么大，没事想看看」的心思。

淄博照映出这样一个现实：你望见的民风淳朴越纯，发自内心的赞叹越真，说明其他地方越差；墙上标语刷得越厚，白底红字写得越大，说明现实中这些东西越匮乏。

年轻人倦怠了烂生活，厌倦了一点即着的人事，需要斗智斗勇求共存；年轻人倦怠了规则一面，实际一面，厌倦了明明说好「八小时工作制」，可照章执行的公司少而又少；年轻人厌倦了割裂的语境场，厌倦了世界的颠倒和扭曲，希望回到一个像小学生课本里一样的纯粹世界。

对淄博的这波热爱和憧憬，毋宁说是正常人对人间道义的追求和向往。你本在泥地里摇尾打滚，突然发现一处清泉，对美好的向往自然会驱使你，想在泉水里洗个干净澡。

所以淄博能出圈，起步于莫名的烧烤文化，终归于大家心底的天真企盼：远方有这么一座「美好」而又「正常」的城市，能葆有「平凡」而又「淳朴」的生活。

一个像新闻联播镜头记录下的美好生活。

三．

我不愿意戳破大家的长梦：淄博可能很不错，市民也很淳朴，但大概率不能满足你的预期。尤其这次，它更可能只是一处人造景观。

这场故事的主角，不是那些烧烤炉后面的店主，也不是忙着大饼卷小葱的游客，而另有其人——它的合法性，让它甚至不需要藏匿在幕后，而直接站在了台前。

它本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城市营销。这个财政居全国地级市前50强的城市，抓住这个时机，狠狠咬了咬牙，集纳全市之力，押宝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食物上，梭哈了自己的所有期待。

手机不断推出的热搜、视频反复渲染你的神经，看起来厚重的城市烟火气，背后宏观大手依稀可见：从媒体投放到高铁换线，甚至是统一规划公交线路迎宾，如期举办烧烤节……

这些都在添砖加瓦，让「疫情后遗症」下大家的饥渴和无望，融进春天里面的烧烤炉子，碰撞出全新的火花。

它不是一个小步快跑，聚沙成塔的柔性行为，更像是一场爆破式的大跃进，是凌驾在市场体系之上的强政府手段。

这种手段，落到每一个市民头上，就会变成「做烧烤不是为了赚钱」「俺不能为淄博丢脸」之类的口号式言论，激进底色丰沛。

集体主义固然高光，运动式执行也很高效，但和良性自然运转的市场经济没太大关系，和常态化的社会生活也没多大关系。

这种手段，你一定在漫长的历史里面，见到过许多次。

最大的荒诞在于，你试图逃离生活去到这么一个地方，去完成一场春天里的行为艺术，但实际上承接的，却是反行为艺术的规则体系。

四．

我确实不知道淄博烧烤是否如宣传的那般好吃，但我真诚地愿意去相信它的鲜美和可口。

这场现象级行为的背后，正是因为有了舌尖上的味蕾，才多出了一分春天的诗意。

淄博的成功，是淄博烧烤的成功，是无数淄博市民的成功，是互联网内容平台的成功，是背后操刀高人的成功，也是民意狂欢造势的成功。

既然已经有这么多的成功，后事就切忌矫枉过正，造梦过大，避免无力为继。

除了烧烤摊的口感和服务，对于淄博这座工业城市，天然接待能力弱，可玩性少，暴露在游客涌入后的短板尤为明显。

而城市需要在人潮人海中获利，则需要考虑更中长期目标：如何强化城市管理、如何加强旅游经济、如何引入人才和留下人才，如何让商业资本在这场人造运动中灵活运转。

有相当广泛的一种观点认为，只有政府部门管得越多，越强势，市场才可能越规范。在现实场景里，这种强势的市场主导横亘在前，意味着公权力信马由缰，服务型政府接连后退。

市场可能热爱流量，但也恐惧这种无所不能的运动式手段。二者必然是一种你进我退的博弈关系。

回到年轻人身上，这场行为艺术终究会有终点，驱车千里，只为排3小时队，吃一口地摊烧烤，一定不会是社会常态。

这件事，早在当年山东的曹县兄弟身上，就已见端倪。喊着曹县666的人们，早就忘掉了「宇宙中心」，在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中被吃干榨尽。

回归现实，梦醒时分，希望你我都能从容抽身而退。